行業劇一直是劇集的寶藏類型，尤以律政劇和醫療劇最為奪目。但是，在國劇市場上，這兩朵金花經過一段時間的高歌猛進后，雙雙陷入創作怪圈：精英化、理想化、偶像化使其與現實失焦，單純依靠信息差、神秘感、奇觀的案例等職業壁壘來吸引觀眾眼球，最終使觀眾對其失去了興趣。“披著醫生外衣談戀愛”“用精英律所來裝點大女主光環”……醫療劇和律政劇給人造成這樣的刻板印象，真的讓人非常遺憾。

　　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不經意間還有驚喜。最近接連兩部作品——醫療題材的《問心》和律政題材的《無所畏懼》——在幾乎沒有預熱的情況下空降，反而越播口碑越好。不少觀眾忍不住發問，國產行業劇為何突然變好看了？雖然只是個案，但這兩部作品所表現出的創作思路轉變，有著很強的共性：那就是主動打破過去刻意強化的職業光環，讓職業回歸職業，人性回歸人性；主動消解過去主題先行的道德光環，讓那些必須先站上道德制高點，再去匡扶正義、救死扶傷的主人公，回歸普通人。

　　《無所畏懼》

　　拍出了律政劇的另一面

　　由熱依扎、王陽、啜妮主演的律政劇《無所畏懼》即將收官，收視和點擊率已經持續霸占榜首。

　　多日來，有關該劇的話題發酵正在呈幾何量級增長。《無所畏懼》的開頭沿用了大女主劇的俗套橋段：女主一夜之間發現丈夫卷走夫妻財產帶著情人潛往國外，并用私人貸使其背上千萬債務——就連住房也被拿去做了銀行抵押……好在這個很勸退觀眾的“狗血”開場只用不到1集就完成交代人物關系功能，曾經一手打造《警察榮譽》的編劇趙冬苓所擅長的獨特角度人物塑造、濃郁的煙火氣息和恰到好處的喜劇表達，開始借由羅英子逆風翻盤時的“爽”感，牢牢勾住觀眾的心。

　　可以說，《無所畏懼》打碎了過往律政劇為律師們塑造的職業光環，取而代之的是現實生活中可以相信、可以共情的職場生活。

　　法庭博弈、唇槍舌劍的情節在《無所畏懼》中戲份甚少，為數不多的案例，重點也不在案件本身，而是為各色人物在律所職場中摸爬滾打做鋪墊的。這部劇花大筆墨描寫的，不是律師們如何談案子，而是談錢：為了多爭取案源創收，知名大律所把開發區發改委主任的女兒招收進所“供起來”，新人分配時各部主任爭著請“財神”；刑辯部主任老韓，把每個案子肢解成幾個部分，讓不同實習律師各管一攤，從而將代理律師費的收入分配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榨取實習律師的價值……把“辯護做成一門生意”的好戲既真實又生動。

　　除此之外，職場中很多上不了臺面的“通病”，比如性騷擾、社畜淪為公司利益的犧牲品，權利爭斗，鉤心斗角等，《無所畏懼》都沒有“避嫌”。乍一看有些刺眼，但恰恰是這些真實的、足以讓人聯想到現實中每天都在上演的情節，拍出了律政劇的另一面。

　　每個角色都“不完美”

　　羅英子逆風翻盤的故事主線，帶有“爽”劇基因，《無所畏懼》妙在并非讓女主一路開掛，而是將周邊每個人物的獨特個性和故事都編織其中，互為鏡像：小鎮姑娘邱華性格內向、隱忍，但遇到不公和騷擾時，也努力向上、不甘平凡；“關系戶”夏舒不懂人情世故，單純的正義感在法律實操中屢屢碰壁；表面道貌岸然，標榜維護律所和下屬利益，實則又貪又色的韓主任；表面不羈油滑，以“無良律師”自居，實則底色善良底線牢筑的陳碩……

　　由此可見，平凡卻鮮活的小人物群像，寫實又不失溫暖的生活底色，笑中有淚的輕喜劇敘事，是《無所畏懼》的一劇之本，律師的職業只是背景。同時，律政劇必備之懲惡揚善、正邪交鋒中彰顯正義的主旨，《無所畏懼》并沒有主題先行或者以此“道德綁架”主人公。

　　它選擇以法律視角直面社會現實問題，以足夠細膩的生活紋理讓觀眾反思法律的溫度與底線，以及法律人的職業操守與信仰。就像羅英子最終通過許建設案，深刻領會到“反派”韓主任當初告訴自己的一句話：“律師的第一個對手是當事人”，變相承認“韓主任還真算我師傅”——劇中每一個角色都“不完美”，卻恰到好處地碰撞出更多元的價值觀和更廣闊的社會議題。

　　《問心》

　　怎樣做到“問心無愧”

　　《無所畏懼》之前播出的《問心》，也是近年醫療劇中，與現實對接最為緊密貼合的一部。故事所發生的“東立醫院”，可以說是國產醫療劇中最像公立三甲醫院日常氛圍的；趙又廷扮演的心內科醫生周筱風代表了現實中病人會慕名求醫的專家，不茍言笑，盡職盡責；金世佳扮演的心外科天才醫生林逸，則代表了病人實際很難遇見，但渴望得到的理想型醫生。《問心》以這兩位代表性醫生的碰撞、理解、合作，來叩問身為醫生，究竟怎樣平衡才華與規則、人性與“神性”、信任與私心，才能真正抵達“問心無愧”。

　　打破“神性”才能叩問人性

　　經過三年疫情，國人對醫院體系和醫護人員工作的了解有了全新的認識，過去的醫患不信任問題，諸如認為開藥開檢查就是掙錢階段已經基本過去。但是就像《問心》中所表現的，一名嚴重心臟病患者，究竟該選擇內科介入還是外科開胸，哪個獲益最大？事實上，對于在這種專業高度的手術，病人已經失去了絕對的知情選擇權，而醫生細微的話術引導，都將左右病人的最終決定。其中巨大的知識鴻溝，構成了當今醫患之間更為復雜的信任與不信任。《問心》以醫生視角，客觀表現了醫生面對這個問題時，是如何在付出巨大的努力后，結果仍然不乏遺憾。

　　醫護人員是“白衣天使”。這個稱謂已經把他們的職業“神話”了。現實中，醫生和護士只是一個個普通人，會累、會犯錯、會有情緒。在這里，《問心》比過往醫療劇走了更遠的一段路，它沒有回避人性的深度和是非曲直的復雜程度，不急于用溫情粉飾現實。把思考留給觀眾，而不是用說教、煽情填滿一整部劇。《問心》用這一份留白，做了一些醫生和病人間有效的鏈接。

　　文/本報記者 楊文杰 統籌/劉江華